每每吟咏余光中先生那一唱三叹、如怨如诉的《乡愁》时,我总会被他那炽烈沉郁的愁思所打动。“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最浅的海峡隔着最深的思念。乡愁,并非是他的专利,但他却在诗中借助邮票、船票、坟墓、海峡四个新颖的意象,化抽象为具象,寄深意于形象的事物之中,把乡愁写得可触可感,意蕴深厚,唱出了一曲思乡恋家之歌。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成为乡愁的代言人,替千千万万颗滴血的心“在诗里喊魂,在歌中怀乡”。

轻轻拨动地球仪,目光定格在亚欧大陆东岸,一道窄窄的细细的裂痕横亘在大陆与宝岛之间。那湾浅浅的海峡,成就了郑成功的光荣与梦想,葬下了列强的坚船与利炮,记录了炎黄子孙的不屈与抗争。如今,波涛卷起两岸亲人的呼唤,白浪打湿绵延不绝的乡愁,这条最深最痛的痕,蜿蜒在华夏儿女的心上。

游子之痕,刻骨铭心。

余光中曾说:“一个读书人的乡愁,是把空间加上去,乘上时间,乘上文化的记忆,乘上沧桑感,这种乡愁就是立体的。”

正是这种无处不在的乡愁,将千万游子的心裹得密不透风。请看看那些耄耋之年的游子吧,他们大抵都有相似的经历:年少轻狂,从戎征战,不想金戈铁马梦一场,败退台湾。只道是权宜之计,暂住几年再回家,不想千里佳梦一夕绝,咫尺天涯。这一等,竟是半个世纪乃至一生的时光……

每每三月,想那江南春雨,草长莺飞,小桥流水,粉墙黛瓦,他们怎不黯然神伤?每每中秋,想那“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们怎不对月垂泪,长吁短叹?郁达夫说:“任它草堆也好,破窑也好,你儿时放摇篮的地方,便是你死后最好的葬身之所。”而这些根在大陆的游子,眼睁睁地看着一湾浅水切断心灵的脐带,留下刺目的伤痕,怎能不老泪纵横?怎能不愁肠寸断?

但,他们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路可走。他们只能在魂梦还乡时,拾起记忆中那支褪色的狼毫,泼洒墨样的悲哀。

中华之痕,痛心疾首。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大陆曾这样呼唤台湾以“兄弟”的名义。可实际上,二者却更像母子:曾经,孩子从襁褓中被人抢走,母亲力不从心,孩子归心似箭;如今,母亲望穿秋水,却难以迎回恋家的孩子……

时光催人老。这批旅人陆续带着未了的心愿走了;这种乡愁也随着这一代人的离去而渐行渐远。而他们的儿辈、孙辈,不少人还怀着执著的感情,默默等待。有些人则甚嚣尘上,企图割断一脉相承的文化血缘:一些“台独分子”妄图把台湾历史和中国历史在教科书中分开;一些所谓的学者忙着进行“去中国化”运动,似乎中国文化只是戴在他们头上的一顶帽子,可以轻易地脱掉,然后抛得老远。殊不知,这样的把戏只会使他们成为历史舞台上的跳梁小丑。

很显然,这种血浓于水的情感不可能被一刀切断,但在岁月流逝的过程中,有个别人对故乡毫无意识,混乱的观念占据了他们的头脑,让他们数典忘祖。几年前,我还挺喜欢台湾的一个演唱组合,可当我在电视上看了她们的一场演唱会后,我就再也没有买过她们任何一张专辑,没有下载过她们任何一首歌曲。因为这个组合在演唱会互动环节曾向台下的观众喊道:“你们中国人喜欢我们吗?”当由她们口中说出“你们中国人”这样的言语时,我感觉异常刺耳。她们太年轻、太无知但却又令人太无奈,也许她们对自己的错误压根儿就毫无觉察。其实她们也并非唯一“忘本”的人,只是镁光灯照到她们时,便显示出了一片可悲的空白。而在镁光灯照不到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台湾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了和故乡的亲情,那些让他们的祖辈魂牵梦萦的塞外秋风,滚滚黄沙,长河落日,驼铃沙漠,也许只是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而已。

回乡,回乡,两岸同胞的共同希望。

乡愁,对于个人来说只是几十年来的回忆而已,但对于整个民族来说,却历史悠久、它变成了典故,变成了神话,变成了历史,渗透在华夏民族的精魂里,如裂帛断弦般痛彻心扉。一代人的乡愁,一个民族的痛!然而,当这种乡愁越来越薄,越品越淡时,又是谁在哀叹,谁在呻吟呢?是整个中华民族,是所有的华夏儿女!

对于这些羁旅之客,汉风唐韵,明文清史,早已镌刻于心,永不漫漶,只是由于地域的相隔,凸显出刻骨铭心的伤痕。

难道我们愿意坐视不管,眼睁睁地看着伤痕加深吗?不!岂不闻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希望,总是会有的。希望“三通”温暖的阳光可以融化坚冰;希望互访的举动能够消除裂痕;希望华夏之痕可以赶在忘川之水泛滥之前得以抚平。

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