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浮生半是真,一怀热血一怀恨
——《万历十五年》读后感
黄明宇将中国社会的结构比喻为“潜水艇三明治”:“上面一块面包,大而无当,此乃文官集团;下面也是一块长面包,也没有有效的组织,此乃成千,上万的农民。其中则是儒家的道德原则,此即尊卑男女老幼,没有一个涉及经济和人权,也没有一个可以改造利用······而这种社会在体制上实施中央集权,在精神上的支柱为道德,管理的方法则依靠文牍。"正是这样的社会结构诞生了《万历十五年》中极端直线条的海瑞、游走在明昧中的张居正和中庸温和的申时行这样三个明朝官僚形象的不同缩影。
万年青草,无充栋梁
在明朝甚至整个中国历史上,海瑞都是一个极度矛盾的人物。于他的精神之长,他任淳安知县时以对官员滥权的拒绝而扬名,又在任户部主事时通过一封给嘉靖的奏疏而闻名遐迩,他的正直清廉使他成为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模范官僚和百姓心中的英雄,然而,他的技术之短却使他在获得清望后无法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他一生中在法律、政治等方面提出了很多有利于民生的措施,却因怪癖执拗不容于官僚体系,他的确足够努力、足够以身作则,但他竟妄想以个人来面对强大的社会力量。他心中的沟壑似乎都被伦理道德和圣经贤传填平了,而无法理解他人,仅仅要求他人在无法养家糊口的窘迫下凭一腔情怀坚守法律的最高标准。海瑞身上所映射的,正是千百年来中国清流读书人为国为民的政治理想,但他所对抗的,也正是这些读书人的功用和现实利益。
如入火聚,得清凉门
如果说海瑞的矛盾表现在他在绝对光明领域的直线和曲线,那么张居正的矛盾则表现在他于光明和黑暗之间的游走,这样的矛盾性使人无法界定他是好是坏。如果说他是一个好人,他表面上提倡节俭却在私下无比奢侈,他卖官贪污已成事实,他在私下对万历皇帝不敬、轻蔑······这些足以推翻这一说法。而如果说他是一个坏人,他又始终坚持着自己曾经的政治理想,将自己作为一个拯救国家于衰颓的烈士,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维持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偌大帝国,他提出各种救国之策,惩治各种奸人蛀虫,几乎要将这个摇摇欲坠的社会打造成另一个盛世的成就又好像足以让人忘记他涉足的黑暗和不堪。在某些方面,他和海瑞一样狷狂傲气,不同的是,海瑞会灼伤他人,而张先生则可以适时地展示不同的自我,在万历面前,他是儒雅清癯的老师;在朝臣面前,他又是位高权重、气势逼人的首辅。他的失败之处似乎只在于他一心坚持自我而忽视了文官政治的本质和国家式微的根本。
蕴藉不立崖异
与海瑞和张居正这两个对抗文官体系的人不同,申时行完美地融入了这一体系。在皇帝的蒙师中,他担任的功课最多,任课时间也最久,又意外成为首辅,因此,他在致力于唤醒沉睡的皇帝的同时需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履行对皇帝的为臣之道。多年的首辅工作,使他充分了解了这一工作的本质:使各种大才小才庸才劣才全部在政府中发挥作用;而张居正的遭遇又使他感到工作之危险,成为一个放弃理想以妥协为前提的政客。申时行把人们口头上的理想称为"阳",而把人们不能告人的私欲称为"阴"······他公开表示,他所期望的不外是"不肖者犹知忌惮,而贤者有所依归"。在清楚自己已无法纠正这个庞大冗杂的体系后,他选择了调和矛盾来安慰这一体系中的每一个人,然而,即使他已经最大限度地平衡着文官结构,最终也被卷入了张居正逝世后残留的风波而几乎被打垮,这之后,他熄灭了理想的火焰,真正成为了一个"老好人"。
吴思在《潜规则》中说:"中国社会在正式规定的各种制度之外,在种种明文规定的背后,实际存在着一个不成文的又获得广泛认可的规矩,一种可以称为内部章程的东西。恰恰是这种东西,而不是冠冕堂皇的正式规定,支配着现实生活的运行。"这一章程支配着中国古代的文官制度,投射出中国古代社会的具象,创造出一个又一个鲜活矛盾的官员形象。他们于浮生做一场梦,梦里是盛世乾坤;他们以热血筑一座城,城中是万民安泰。无论现实如何、结局怎样,中国文人的心中永远怀有经世报国的情怀和志向,而于今天而言,我们身处的社会虽早已摆脱了古代文官制度的巨大弊端,但在社会蓬勃发展的背后,也蹲踞着许多的幽隙和阴影,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鉴古展今,用自己的汗水和热血把昨日之失浇灌为今日之就,唯有这样,才能让阳光照进那些幽隙和阴影,让我们不必向现实折腰、永怀热血、让社会的理想即使于黑夜中也永远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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