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兮斯人,勇毅绝伦

有这么一部划时代的作品,它用最真实的文笔描述了一个最荒谬的故事,写了一个看起来最无知的傻子,它就是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著名代表作——《堂吉诃德》。

这本小说讲述了一个年近五十岁名叫阿索隆·吉哈诺的落魄乡绅因读骑士小说而走火入魔无法自拔,然后改名为堂吉诃德要去行侠仗义拯救众生疾苦的故事。

这本书的社会背景,是在黄金世纪后的西班牙。在西班牙的光复战争中,强大的骑士队伍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英武,忠诚,智慧,仁慈,他们渴望战争胜利,身先士卒:也追求权力,智勇过人,他们奋力维护贵族荣誉,恪守宗教信仰,他们是封建王朝的拥护者,是西班牙人们心中神一样的存在。这支神勇的队伍,在战争之后,雄霸欧洲,远征美洲,成就了西班牙历史上的黄金世纪。那个时代,骑士精神在西班牙迅速风靡起来,有关骑士文学的小说层出不穷,别林科夫也曾对骑士文学的盛行表达了高度的赞扬:“骑士小说表现出对个人人格的爱护和尊重,为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牺牲全部力量甚至自己生命的勇敢精神。”骑士文学对于中世纪的欧洲来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全新的事物,它以无与伦比的的速度席卷欧洲,对欧洲冲破中世纪神学禁欲主义的束缚和人性的解放,具有极大的进步意义。

可惜,物极必反,宣传过度的骑士精神最终还是迎来了崩盘。

随着军事实力的发展,火枪火炮逐渐成了战场上的主力,战场上冲在最前面的再也不是骑士,而是漫天的炮弹。骑士文化逐渐变的不合时宜,也越来越庸俗化,甚至有些人打着骑士的名号,做着强盗的勾当。但是,骑士小说却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越发火爆,横行街头。它们的内容再也不是记载英勇的骑士生平,而是各种荒诞离奇甚至可笑的行为,它将骑士一词曲解,成为了供人捧腹大笑或者白日做梦的工具。

而小说的主角,更名后的堂吉诃德便是白日做梦里的一员。他在读完数本所谓骑士小说后,对世间的一切都感到了责任,于是他拿起了家里的旧矛旧盾,喊上了他的邻居桑丘·潘沙作为他的仆人,骑上了一匹瘦弱的老马,要去当游侠,锄强扶弱,为人民打抱不平。在这途中,他干了一系列的蠢事:他让旅店老板为他封骑;将风车当做巨人,冲上去与它乱斗一通;将羊群当作敌军,被牧童扔了石头;将苦役犯当作被迫害的骑士,要去解救他们,反而被暴打;又将理发匠当作武士,打赢了他后,把赢得的破铜盆扣在头上,当作有名的曼布里诺头盔。在经历了这些挫折和蠢事后,他仍旧热情不减,一直到他的一位朋友参孙假装骑士将他打翻在地,他才回了家乡停止了一年。然而由于他的梦想太过不切实际,以至于与社会格格不入,最后他还是被现实所打败,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并在临终前立下遗嘱将所有财产留给自己的侄女,且告诫她不准嫁给读过骑士小说的人,否则就拿不到遗产。他的一生就这么荒唐的结束了。

可能在第一遍读它时,我和绝大多数读者一样充满疑惑,一部荒诞的笑话一样的小说,究竟是如何流芳百世的呢?当我在读第二遍时,我就有了浅薄的理解。堂吉诃德的人格魅力着实令我着迷。

在我眼中,堂吉诃德既像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又像是《阿Q正传》里的阿Q。贾宝玉不愿拘礼数,生性顽皮,具有反封建的意识,因此倍受封建社会的折磨;而阿Q则是封建社会的产物,他自尊自大又喜欢自欺欺人,是一个不起眼的卑贱小人,在他的身上。完美呈现出了什么叫做统治阶级的“精神胜利法”,而堂吉诃德也是同样被这样的方法所侵蚀着。但不同的是,堂吉诃德生性善良,他执着勇敢,不怕困难,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这是当时的世人所没有的,也是现在的我们同样所需要的。人们需要有这种精神,来提醒自我,和完善自身,堂吉诃德的愚蠢,反而是他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他生活在那样一个时代中,他毫不意外的被骑士小说所洗脑,他幻想着自己可以成为骑士,就像小时候的我们常常幻想自己可以成为公主一样,但他和我们不一样的是,他选择了用实际行动去追逐他的梦想,毫无疑问他是勇敢的,他迈出了就算是身处几百年的我们也不敢迈出的那一步。他始终怀抱着最初的那个梦想,没有打家劫舍,也没有走私货运,他践行着原本的骑士,或者说超越原本骑士的行为,他选择了帮助别人,即使他得到的只有嘲笑。

伯纳斯·李曾说过:“这个世界充满了可能性。我们的选择,决定了我们可能变成什么。”堂吉诃德选择了成为一名善良的骑士,他虽然得到的只有讽刺与哄笑,成为人们的下酒菜,但他的内心得到了升华,他的行为,就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个世界,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无声地讽刺了这个时代。这也是塞万提斯想要达到的目的。

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永远向往而且有时还能得到的,那就是人间的真情。这是阿贝尔·加缪的话。堂吉诃德在他犯傻的过程中,也在悄无声息地唤醒着这个世界的真情,他会悲悯那些苦役犯,会可怜那些被地主虐待的苦命牧童,他总是用尽办法尽自己所能地去拯救他们,他真正做到了用心去感受别人的痛苦,他是一个成功的骑士,这是我对他的人格魅力着迷的另一点原因。

堂吉诃德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想要建设一个高度自由,骑士至上的社会,于是他释放了囚犯,殊不知,囚犯是不该获得自由的。他的理想凌驾在法律之上,所以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堂吉诃德也是一个正义的斗士,是最接近骑士的普通人。他不屈不挠,勇敢无畏,拥有一颗纯粹又干净的悲悯之心。他深深地厌恶着这个强权社会,想要通过自己的行侠仗义振兴骑士道,但是事与愿违,他终究还是被社会所淘汰。他被骑士小说毒害,成为了一个行为盲目的人,沦落为他人的笑柄。这证实了幻想与现实的鸿沟,必须通过切实际的努力,才有机会跨越。堂吉诃德终是成为了别人口中教训的男主角,这不禁让我为他感到悲哀。

“邈兮斯人,勇毅绝伦。不畏强暴,不恤丧身。谁谓痴愚,震世立勋。慷慨豪侠,超凡绝尘。一生惑幻,临殁见真。”这是参孙学士为堂吉诃德提写的墓志铭,这或许是对他的一生最平实无夸,却又是最精彩的总结了吧。堂吉诃德的人生在荒唐和善良之间徘徊,他或许才是那个时代最接近骑士的存在,他或许才是那个时代真正的骑士。他的人生最终还是在叹息中画上了句号。

《堂吉诃德》是一部令人回味无穷的书,即使读了很多遍也不会腻烦,因为它总能给你带来新的感受,带你认识书中的七百多个人物,每一个都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堂吉诃德是我心中真正的骑士。

江国香织说,读起书来,刹那间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很享受。那是另外的国家,另外的时间,另外的人们。这就是旅行。这就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