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愈堕入深处,愈发人深省

人间失格是太宰治在病房里写下来的日记,是他灵魂的呐喊,是他想活下去的挣扎,是他对以往的自省。书里他引用过一首查尔柯娄的一首诗“路遇拦路之石,蟾蜍也会绕路而行”,他觉得自己就是那蟾蜍,他觉得世人对他并无宽恕或不宽恕之说,他只是那飘零在外的一份子,所以他想要坦白,他想说出来,他想逼自己直面那令人羞耻,不堪回首的过去,不想再逃避,一种病态自虐的安抚内心的方式。于是便有了《人间失格》这本书。

看到过一个暗含深意的有趣形容:“《人间失格》像是日本的《狂人日记》”。细细品读确实如此。书中的太宰治从一个挣扎在边缘时代的理想主义者的角度去审视社会百态,以非常人的眼光去揣度常人的喜怒哀乐,于是,很多社会上约定俗成的事情,在这里显示出一种奇特却真实的样貌。

大家族的严谨刻板,父兄的威严,使得自身敏感的太宰治对父权体制产生了强烈的抵触,然而这种潜意识中他又认为自己的不认同是大逆不道的。他笔下的主人公也是同样,一方面骨子里消磨不掉的传统道德,一方面又恐惧着这刻板压抑的一切,所以在自我认同上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分裂,“理性思维与非理性行为在不断脱节拉锯自责”,这便是日后人格崩盘的种子。

第一手札描写的三张照片可说是太宰治一生的缩影:从强颜欢笑到世俗精巧,最后是面无表情的“ 死相”,这又何尝不是太宰治自己极力迎合社会却最终失败的一生。

第二手札则是叶藏对自己“罪孽”的陈述。幼年叶藏的曾在家庭成员中见到了令他不解又厌恶的欺骗。父亲演讲会上, 男佣们背地里批评演讲枯燥无味,一转身又为了讨好主人而赞不绝口。叶藏为人类在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心口不一而惊异,同时又认为这一定是活下去的“真谛”。他自认为自己是个与正常社会格格不入的“外人”,合太宰治的性格和日本以委婉为上的文化,便更能理解为什么叶藏—太宰治在这个社会中无法立足。在正常日本人看来,这不是欺骗虚伪, 只是必须遵守的礼节罢了。太宰治的笨拙正如叶藏,而这种笨拙不能被世间谅解, 使得他的文章充满了青涩的自怨自艾。第一手札中“我”对叶藏的自虐式批评,是太宰治在用那个常识的理想的社会的人格来批评自己,其中辛酸无奈可想而知。

叶藏最终丧失了为人的资格,不在于他欺骗堕落等行为,而在于没有将这些行为当作常态, 自然而然地做下去。自省一直折磨着他,而真实的自我却不敢轻易示人。《人间失格》是反讽的。失格的并非叶藏,而是整个社会。倔强敏感的太宰治,在《人间失格》 中留下了对社会怨屈的暗语。

或许有人会觉得《人间失格》三观不正,但我在翻看细细品读之间并不这么认为。从知乎上看到过一段话:“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存在的意义并非充当明灯给人引路,也非从这本来没有意义的人生中,给你生生发掘出什么“经验”“教条”出来。它所做的只是描摹,描摹作者的人生,描摹作者眼中人生的常态,再让你在经历了类似的情景后,回到书中去感受他,就像和一个你过去的老朋友侃侃而谈。你不会嫌一副绘画没有积极意义,同理,小说也是如此。”《人间失格》是太宰治在病房里写下来的日记,是他灵魂的呐喊,是他想活下去的挣扎,是他对以往的自省。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矜来袭”,我想,太宰治到了最后的最后,最想做的可能是那最后一张照片里那没有感情的人,那个不会对乌糟糟的社会有人和感触的木头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