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祖父
又到四月天。
周围的松柏苍翠依旧,像他一样沉郁,静静地看着周围的草木荣枯。野花为他在刹那间绽放出一脸的倔强和羞涩,小草第一次对这世界舒展开了腰肢,偎依在他的脚下。
我跪在祖父的坟前,照例点上香,在火堆前烧着纸,看着烧起的纸张随风飘落。我对祖父说着这些日子的琐事,就像很小的时候,也像长大后每年四月的这一天一样。
停下言语,泪水早已倾泻。
祖父出生在甘肃一户普通人家,他是怎样深爱着他的家乡啊,他念书、当兵、打仗,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挥洒着一腔激情。这些传奇经历他却从未对我说起过,因为那些岁月给他带来的是伴他一生的噩梦——在朝鲜战场上的负伤,彻底打垮了他,他从此患上了脑震荡。
任凭祖母如何描述,愚钝的我始终无法想象年轻的祖父怒目金刚的一面。在我的记忆中,祖父永远是那个文质彬彬,温和亲切的老人。他抱着幼小的我散步,为我买小巧玲珑的手工艺品,这些片段与场景时不时在我眼里出现。
祖父只与我相处了短短几年。记忆里的祖父十分瘦弱,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驮着背,走起路来慢悠悠的,但是眼神却十分精神、慈祥。我对祖父的印象保存在甜甜的冰糖里,祖父特别疼爱晚辈,他总会在书房里放着一些零食。小时候,每次我都会活蹦乱跳跑进祖父房间。祖父正看着书,每次见我来了,他都会把书收起来,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我撒着娇向祖父要冰糖吃,他总会颤颤巍巍地从破旧的柜子里捧一个玻璃罐,拿出一粒冰糖,轻轻地塞进我的小嘴里。这时我总会乐滋滋地贪婪地吮吸着冰糖,生怕浪费掉一滴糖水。那时我认为这是这是世上最美味的糖果了,这般的甜,至今我还回味无穷。
祖父是个细致的人,我依稀记得祖父是如何清扫家里那些常人难以注意到的“死角”的,还有他每天早上用刷子将床刷得平平整整,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点滴家事在祖父手中全都能演绎为艺术。对于家庭而说,祖父是个高大而静默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用坚实的肩膀遮挡着承担着,如同一位虔诚的天路行者。
祖父对我这个经常在他身边的孙辈格外宠爱,否则他抱着我的臂膀不会那样宽厚,抚摸我小脸的手掌也不会那般温暖。他的眼底满是沧桑,像我在街上见过的许多老人,但是他又不同于任何人。
如今,祖父早已离我而去,他平实真切的人生与我充满幻觉的童年交织,我的清浅与他的深刻交融,他以他带给我的少许,胜过了其他人的多多许。他的暮年,有着温软的鲁莽和玩笑的庄严。像那些苍翠的松柏,尽管长着枝叶。
谢谢你对我的爱,亲爱的祖父。
暂无评论
发表评论 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