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故乡,隔着城市的灯火,眺望着似乎已经模糊的故乡面庞,故乡那疯狂金黄的油菜花的模样,密密匝匝的,团团簇簇的,且大胆地、泼辣地、带着野性地绽开生命的状态,那亲密,那团结,似亲姐妹兄弟般,守护着田野,把丰收布满农人的天空,又宛如一幅清新隽永,撼人心魂的油画,带着大地的芳香,常常从我心灵莫名的角落里冒出来,浓墨重彩,涂抹着我的世界。
记忆中的旷野到处是金色的泛滥,热烈而又奔放。那时我正值年少,父亲和乡亲们总喜欢把稻田或河岸边的荒地种上油菜,大片大片的。一旦到了三月,在春风的抚动下,一棵棵挺直身子,把自己打扮得青枝绿叶,肥头大耳的,把花苞鼓得饱饱的,等待阳光的一照,就看着那花蕾一个一个吐着春天的烟圈,啪的爆开了,金色一朵,金黄一野。把你开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贫瘠的土壤里却蕴藏着硕大的花瓣,饱蘸着阳光的墨汁。我一直在思索,是否田野里的油菜花,是阳光的化身?看着父亲脸上的喜悦,我似乎读懂点什么。我们穿梭在油菜花丛中,父亲亲切地对我说,地劲儿怎恁大呢,你看,今年咱家可有香油吃啦!说完笑呵呵的,孩子气十足。最惊异的是村庄旁的油菜田,像是金色的波涛,从遥远的天边涌来,一层层迎面扑来,把中国水墨画的乡村镀上一道金边。村庄是金色海洋里的帆船,村庄的每一位农人,都是勇敢的水手。
我对油菜花怀有一种很深的情愫,特别是告别了泥土的怀抱后,曾经大片大片的田野消失了,打猪草的伙伴也音讯全无了。
当年的我们也一起走进了城市,开始自己的人生。我至今还记得每年这个季节,母亲总会叫上照相的人来村里,给我和我们家人照个照片,不为别的,母亲说,这油菜花啊,是我们乡村中最美的景致了。那时我们站在花丛中,对着镜头,母亲嘱咐我们,要笑点儿,再笑点儿,紧张中母亲说成了再开点儿,再开点开………母亲把我当成了一朵散发着芳香的油菜花了!
行走于都市,我失去了油菜花的田野,失去了故乡泥土的根系。在经过都市的磨砺与摔打之后,再看到油菜花,我仿佛找到了生命的根系和方向,找到了心灵落脚的地方。一切的纸醉金迷、红尘绿酒,还有纷纭复杂的名利争夺,都在时间的深度里失去了光泽,失去了花开的美丽,生命的油菜花一瓣一瓣调零了。
乡村的油菜花,我童年中朴素的伙伴,你那疯狂的长势,铺天盖地的金黄,硕大无朋的花朵,在朝着阳光的方向,永远保持着花开的英姿。尽管冷艳,但依旧温暖地缩放在我内心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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